旧书与剪报 文 /叶影儿
有点想念岭脚半山腰间的小木屋,那曾是我往年夏季的居所,一处构造简陋的房子里,有一些书和花草,只合清风朗月之夜煮酒润诗的,但我却不再有去年的兴致。
而我终究要告别对老屋的驻守,缘于外面世界的诸多诱惑,我也不能桃源般设计一个成人的童话,来容我躲避一阵人生的风雨。临走是秋天,我独自留下那一竹架子书籍,实指望闲暇时再来小坐,直到无人居住的小屋里的那些书,统统给一位颇风雅的梁上君子取走,抛下满地凌乱的剪贴笔记。旧书易主杳如黄鹤,就当他只是不礼貌的借书吧,就当他也和我们一样的爱书,又有什么用,小木屋里一片萧索。
记不清多少回枕梦读红楼;我对“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”的原始印象,来自连环画中的《桃花扇》,尤其可惜那本袖珍《水浒传》,还是女友茵子替我补齐四大名著之缺特意挑选的生日礼物;乱世佳人也真的随风飘去...
失书的感觉,就像母亲往往心疼不在跟前的那个孩子。回想与书初识的那些温存岁月,也依然是一份甜蜜的深愁,又是从什么时候起,坐拥书城却慢慢背离读书的初衷,频繁购进的精装书反倒摆成橱窗壁立的姿势,满面尘垢不复有年轻疏狂的理想,当初听风从松间过,静立窗前作种种幽邈的遐思,要写一部传奇之作的那个女孩,都已经是很早以前的旧梦了。
劫后幸存的几本剪贴簿,文物般被我捡起擦干净,犹如拾回一份认定的情感,天知道我曾因为这些剪贴,得到过多少令自己胸口小鹿撞撞的快乐,收集旧报纸、旧杂志上的方块文字,做成剪贴本珍藏起来,不知不觉,又有厚实一本,题上《童年的梦》《迷人的庄园》《红尘岁月》…许多笔下艰涩心灵枯竭的下午,无书可续之间,任意翻阅这些自个编排的丛书,仍能听见自已心底喜爱的歌如何细碎而清亮地流着。
我不知道现在的读书人,于言情武侠神幻娱性之际,是否还喜欢用剪贴这种笨拙的方式,来保存一个有名或无名作者的沉潜与激扬,古朴而毫无功利,那些小心的折痕,几行划线,倏忽掉落的叶子,是曾经怎样橙橙的饱满过,我开始明白,在此之前之后我并不会承受所谓多余的不幸,如果人生是一部待启的书,青春的磨难挫折,才是书中华采的一页,就像贝珠的璀璨,原是远古时代的一掬清泪。
适逢手头有余光中先生为《必须出的书》作序可作结尾:但我确知也确信,当电脑屏幕上的景象时有荒芜的时候,像吴心柳那样无心插的柳荫,不会随着剪报时代的消逝而失去他清凉深处的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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